关于出发
一个人的尼泊尔旅程,怎么回想都是个唐突的决定。
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像脑海中突然飘来一片雾,不是太沉重,也不会挡住前方的路,只要等它散去了,就只是另一个稍纵即逝的想法罢了。可这片雾始终没有散去,甚至每天沉积一些,最后成了一团积云,鼓譟着要我正视自己的思绪,正视心里渴望出发的声音。
我真的该出发吗?我每天问自己,至少十次,十次我都告诉自己:你太冲动了。
机票网页来回刷过好几次,机票价格不停的变动,这可不是小数目,再告诉自己,你真的、真的太冲动了。
那天下午为了躲雨跑进一间百货公司,华丽的玻璃门内外是两个世界,一个烈雨狂嚎、乌云密佈,一个高雅清静、金碧荧煌。走在里头也不是真的要买什么东西,胡乱地走,擦身一个又一个两三坪大的柜位,每个都是成千上万、都是那么精緻的东西。一千块钱的口红,五万块的包包,十几万的首饰,钞票贴出来的光芒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,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好笑,很虚无、很不必要,那么多的钱就是买这些东西吗?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?我对这世界的渴望和追寻,居然被我用这么荒谬的标准去否定。
于是心中的积云终于下成了一场大雨,汇成一条带领我航向远方的河。订了机票,立刻安排了几个能在旅程中完成的工作案件拉平开支,其实在宽阔的世界面前一切没那么难,其实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想法、一个画面来带领自己前进。
够渴望,就能启程。
够相信,就能抵达。
太多的犹豫反而是种消耗,
出发吧。
五个小时的飞行,抵达吉隆坡,一杯冰拿铁的转机时间,又搭上另一班飞机前往加德满都(Kathmandu),未知之地。
在晚霞的目送下起飞。
总在前往一个地方的班机上,就能多少感受到目的地的氛围。
飞往吉隆坡的航班安静且有秩序,也可能是因为人少。我独自一人享有整排座椅,中规中矩。
飞往加德满都的班机拥挤、缓慢。光是踏上飞机就花了好一段时间。妇人抱着怀中的婴儿和座位上的男人聊天;背着大背包的外国男子望着拥挤的置物箱一筹莫展;后方不耐烦的旅客发出啧啧声;空服员前后奔走地管理秩序;已入座的乘客凝视着狭窄走道上的人潮,静静观看这一场与他们如此接近却又毫不相干的混乱,脸上没有不耐烦,多一点的是好奇。
在走道上进退两难,感受到无数双眼神的吸付,也毫无掩饰地看回去。像是一种对等且合理的观察。你是谁?你哪里来?你为什么要去加德满都?
他们口中的家乡
三月份的加德满都,Nam说我来的时机正好,再晚一些观光季就要开始了,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征服尼泊尔一座又一座的高山,热闹也壅挤。
现在有阳光,有凉风,有尚不淤塞的街道,唯一无法改变的大概是漫天尘土飞扬、交通无章。
Nam是原先要接待我的Airbnb宿主,二十出头岁的年轻人,老家住在离加德满都五小时车程的山间村落,这两年来到加德满都的旅行社做登山向导。
原来约了要和他一起返乡住上几天,可惜他临时排不开工作,最后我们约在加德满都的一间餐厅里碰面,他哥哥在那儿当厨师。
没有客人的午后,我们三人坐在二楼的露台上,他两兄弟一人一句和我说起家乡的样子,宽阔的山间平地、潺潺的溪水、地震后重建的家园、好客的父母、热情的邻居、传统的菜肴、没有光害的星空,朴朴实实的生活。
我想这样也够了。
Nam说他最近迷上摄影,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开始做影片,问我能不能看看我手上拿台相机,我笑着说当然。
他为我拍了一张照片,在二楼露台的沙发上,严重背光,于是他摘下脸上的墨镜,煞有其事地叠在镜头前,我大笑说这哪里是解决的办法,没想到拍出来效果意外地好,算是别有一番风味。
我在尼泊尔的第一张照片。
一日加德满都|影像记叙
|晨间咖啡馆|
抵达后的第一个早晨,晃进一间转角的咖啡馆,找了室外的位子坐下。
阳光普照的店面里,加上我就只有两桌客人,悠闲也清闲。
小小吧台里总共站八个人,顾客人数的两倍,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和谁点餐。
(店员非常俏皮)
|吉他骑士|
背着一把吉他穿梭于大马路上的脚踏车男子。
看见他从我身旁经过的瞬间我立刻拾起相机,可惜还是慢了一拍,失焦了。
|移动的商人|
这大概是加德满都街边最常见的两种商业模式:三轮车车夫(左)、移动的蔬果小贩(右)。
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停驻休息的两人。
|玉米妇人|
大马路边卖玉米的妇人,每天经过都能看见她坐在这块水泥台上烤玉米,身后是垃圾杂物堆,前方是往来不断的车辆;飞扬的尘土和炊烟几乎是完美地交融至看不见分界,实在没有勇气买一根来吃。
|男士理发厅|
喜欢加德满都的每个角落都是大胆的用色。把相机握在右手上一整天,纷乱城市一刻不得闲,飞扬尘土间藏有有色彩鲜明的画面,一个瞬间的动作或眼神,错失就不再出现。
享受被快门声带领的步伐,惊喜都在未知的下一秒。
|泰美尔区的观光地图与纪念品店|
泰美尔区(Thamel)大概是加德满都最热闹的地方,至少所有的观光客都会汇集在这里,里头特色餐厅、咖啡厅、纪念品店和酒吧林立,且汽机车禁止通行,行人的淨土,和外头的马路比起来和平得不可思议。
特别喜欢像这样的小店,文具、纸本和画作,一双又一双的佛陀之眼凝视着穿梭的行人。
泰美尔区内,包包店门口的的移动蔬果摊贩。
|泰美尔的书店|
泰美尔区里几乎每走几步路就有一间书店,或大或小。卖得大多是英文书,书的内容多半和尼泊尔的文化、高山、佛教有关,我在咖啡厅认识的男子的推荐下买了一本”Into Thin Air”(珠峰之死),写的是1996年珠峰的登山意外悲剧事件。噢,除此之外我还买了一本梵文版的《小王子》,当然是看不懂,但心满意足。
P.s. 最大的一间书店是Pilgrims Book Store,四、五层楼,除了藏书丰富还卖很多小玩意儿,很推荐大家去。
|*异地点餐守则:选菜单上看起来最奇怪的那个就对了|
Dal Bhat是尼泊尔的一种传统菜肴,基本上就一个大大的盘子里有小碟的豆汤、马铃薯咖哩、炒挂菜等小菜,配上大份量的米饭作主食,通常是以手抓食。
和Nam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,在老家的村庄里他们几乎餐餐都吃这个。听了很好奇,决定先上餐馆去试试。
点餐的时候在菜单上看到一张奇怪的照片,米饭被一坨暗紫色的面团取代,旁边写着:Dhindo Set,店员说是用荞麦粉做的面团取代米饭,毫不犹豫的点了。个人觉得超好吃。
能够一直尝试新的食物真的是旅行一大乐事。
|尼泊尔香料奶茶|
来尼泊尔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可以每天喝一杯现煮的Nepali Tea(尼泊尔香料奶茶),在路边看到几乎都会停下来买。
豆蔻、茴香、丁香、肉桂、黑胡椒粒、红茶末换来满满幸福。
加德满都街边的茶摊,配备很简单,卡式炉、锅子、玻璃杯、板凳。茶摊老板娘有琥珀色的眼睛,很美。
为她拍了几张照片,也问她能不能帮我拍一张 ,她捧在手里说这是第一次使用相机。
|Swayambhunath Stupa,猴庙|
位于加德满都西边侧的山坡上的猴庙(真的到处都是猴子),爬了百层以上的阶梯才抵达,把加德满都市容尽收眼底,密密麻麻的平房和公寓,至高抽离,失去了置身其中的噪杂和混乱,距离让城市化为一场默剧,很安静。
象征智慧的佛陀之眼,五彩的经幡,在苍穹和大地之间,每一阵风都是一次颂咏。
这在这样的场域更感受到尼泊尔是被神庇佑的国度。
|MoMo|
下午在泰美尔区的咖啡厅里认识了来自印尼的电脑工程师H,当时他正好坐在我对面,我写日记,他看书,一个瞬间无预警的停电,促成我们两人的攀谈,后来他成了我在加德满都的旅伴,不过关于他的种种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
离开咖啡厅后我们一起去吃晚餐,巷子里的MoMo店。
MoMo是尼泊尔的饺子,可以用蒸的也可以用炸的,里头通常包鸡肉、猪肉、或者水牛肉(不能包牛肉,尼泊尔人不吃牛)。我点了一份水牛肉的,八颗饺子台币二十几块钱,好吃到不行,肉汁混着多种香料的味道(我爱香料),非常满足。
加德满都夜游
其实通常在一座还不熟悉、也不确定是否安全的城市里,天黑以后我会尽量避免出门,但这一晚我却游荡至午夜。
步行于夜晚的加德满都,脱离观光区,穿梭在入夜后依旧繁忙、甚至比早晨还要更热闹的的市井里,我一方面不确定是否妥当,一方面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。
原来这就是人们生活的样貌,原来这座城市在昼夜里有如此大的差异。
菜贩席地而坐,各种类蔬果在地上一字排开,佔去大半个广场,人潮穿梭来往,不一定停下;送货的卡车让本就窄小的街道变得无法通行,我将背贴着牆面移动前进,脚下的路面充满碎石,战战兢兢;肉贩通常是有店面的,该说是店面吗?一至三张摆在家门口的桌子,横着猪肉、水牛肉,或鸡肉。
卡车终于驶离,扬起沙尘。沙尘混着行人,混着菜,混着肉,混在我和H的脸上。
在尼泊尔还是吃素好。H对我说,我想起了我们刚刚吃的晚餐。我点头。
感谢今天认识了你,我自己一个人大概不敢这么乱走。道别前我对H说。他微笑。
这天的最后一张相片。
后记
前前后后在尼泊尔待了两周,关于这趟旅程,我想要分好几次来写,太多值得被写下的人事物、太多回忆了。
这篇文章用相片整理刚抵达加德满都的思绪和回忆,可能有点零散,但我想以它作为一个开头,再从此延伸。
回到文章开头说的出发,
我生在一个这么好的世代,人类能够自由飞行;有这么健全的身体,可以自在移动;有一本这么好的护照,几乎没有到不了的国家,在什么都可以尝试、可以奋斗、也可以跌倒的年纪,我不想要我的世界就只有我认知的这样了。
世界只会越走越大,面对她我将永远无知,却也因此能够不断追寻,永远在前进的路上。
愿每个人抵达心中所向往的境地。
最后依然是老话一句:
去旅行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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